朱子文化的当代传承
 

厦门大学哲学系教授朱人求在研讨会上的主题发言

       我今天主要讲两个问题：一是朱子学的当代文化语境；二是在此语境下，我们怎样承传朱子学的传统。
       首先，什么是朱子学？狭义的朱子学，就是朱子的学问。广义的朱子学，包括朱子学和其门人后学以及当代学者对朱子的研究所阐发的一种学说。所以，朱子学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从时间上来看，从南宋一直延续到现在；从空间上来看，不仅是在中国、东亚，甚至是在全球都在研究朱子学，朱子学已成为世界性的学问。朱子学不仅在当代有着远深的影响，而且在历史上影响也很深远。元明清以后，朱子学已开始成为韩国、日本、越南等东亚各国最高的统治哲学，也就是那个时代的“马克思主义”，这是非常的了不得的。在朱子学的影响下，整个东亚形成了一个儒家文化圈，形成了东亚文化共同体。那时，大家都遵从朱子，认同朱子，从文化和价值观上都有共同的理想和信念。所以，这种文化的理想、信念和价值是非常重要的。
        怎样来重建在东亚世界的文化价值理念，重建东亚文化共同体，重建东亚文化的精神家园呢？我觉得今天的研讨会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视角。其实朱子学也是宋学的有机的组成部分，和洛学是紧密相关的。很多专家都说过，洛学东传到福建，经过杨时、罗从彦、李侗师承，才有了朱子学。朱子学在宋学上是一座高峰，它是集大成者。集大成者可以用这样的比喻：宋明理学代表中国古代哲学的最高峰，把它比作中国古典哲学的“喜马拉雅山脉”，那么，朱子学就是这么山脉上的“珠穆朗玛峰”；如果说在朱子之前，儒家的所有思想像川流不息的大江大河。那么，朱子学就是汇聚成的蓄水池。后人如果需要构建自己的思想体系，想要阐释自我，离不开朱子。在中国古代的思想世界里，离开了朱子就没有好的思想；离开了朱子，就没有好的哲学。钱穆先生说：“此一时之彼一时之。”你必须要和朱子展开对话，这是朱子学的非常伟大的影响。大陆著名学者蔡尚思说：“东周出孔丘，南宋有朱熹。中国古文化，泰山与武夷！”也就是在中国古文化里面，朱子和孔子是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今天，我们在这里研讨朱子学，我们面临两个语境：一是全球化的语境。我们生活在全球化的时代，我们今天谈论传统，谈论朱子学，谈论宋学，我们要有一种“中国本位，世界眼光”，要立足于当代全球化的语境中。全球化就是全球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一体化。“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也就是说西班牙也好、葡萄牙也罢，英国也好，美国也好，他们引领世界也就是400多年。现在轮到我们中国。据不完全统计，根据我们GDP的实际购买力，去年中国的GDP已经超过美国。只要中国每年保持GDP增长速度为6～7%，最迟，在2018年就会超过美国，到2020年肯定会超过美国。现在年轻人都非常向往美国，把美国的生活作为我们追求的目标。但是，在“二战”前，美国人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的文化会成为全球的文化，会引领时代的风潮。其实很简单，只要你的经济实力强大了，文化强大了，真正的文化在全球输出，那么你的文化就会在全球化铺天盖地的展开，所以我们要把握住这样的时代浪潮。我们国家现在处在“国学热”浪潮中，无论是最高领导层、还是在民间、学术界，对国学的研究如火如荼。今年年底，在北京鸟巢边要建一个国学馆，看起来就像一个“鼎”，鼎是国学重器，代表中华文化的象征。而且它前面是非常开阔。这个国学馆仅仅比鸟巢低0.5米，但是看上去比鸟巢还气派。这就表示国务院成立了国学研究中心，建国学馆，表示我们的国学受到了很大的重视。习总书记多次讲话都提到要弘扬国学，要提升中国文化的软实力，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所以，我们谈朱子文化，弘扬朱子文化谈国学，是正当时。朱子文化的当代语境，就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在国学热的背景下，在中国实力不是很强大的情况下，我们要有自己文化的自觉和文化的信心。我们相信，21世纪就是中国的。这就是我们谈宋学、谈朱子学的基本语境。
       在这样的语境中，我们应该怎样来承传朱子学呢？我们要做两件事情。一是我们传统文化里面有哪些宝藏，哪些东西具有开放性，哪些能够超越时空对当代发挥着作用，我们要把握住最内在的、最重要的一种精神内核。二是传统文化中哪些东西是具有封闭性的，应该被我们摒弃的。我有一个极端的观点：认为中国传统文化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了。孔老夫子的时代过去了。我们要重整我们的文化实力，重整我们的文化信心，我们必将回归传统，但是我们一定要推陈出新，进行创造性的转化。我们不可能把孔老夫子那套东西原原本本的照搬过来，这是没人能接受的。我们要看到它其中开放性的原则，然后推陈出新。我认为朱子学最核心的理念就是“全体大用”。“全体大用”思想是朱子思想的中心，在思想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所谓“全体大用”就是心中包涵所有的道理，所谓“大用”就是人心自然能应接万事万物。这就是朱子在格物致知后达到最高境界，一旦贯通，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因为格物致知达到最后就是一种梦觉观，就是你解释事物，达到对事物本质的认识，达到最高的对天理的认识。这是很哲学的命题。达到最后就是悟道，豁然贯通。我们学中国哲学，如果我们达不到这种豁然贯通，就没有悟道。没有悟道，你永远就是凡人，成不了圣人。我们做中国哲学或者传统文化一定要见道，一定要悟到最高的原理、最高的天理、最高的本质。如果你没办法见道，就没办法在实践中落实。当然传统文化里面有个非常核心的理念，你一旦悟道了这样一个道理，就应该去落实。如果没有落实，那么道理永远都是空的。只有真知力行的认知才叫做真知，才能够力行。其实这种精神在朱子学中就是仁爱精神，仁爱天地万物为一体的精神。每个人有仁爱的精神，推己及人，使天地万物都能够享受这种仁爱的精神。这种精神也就是孔老夫子讲的恕道，就是“己于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它只是代表了朱子文化核心的精神，代表中华文化核心的精神。这样的一种精神怎么去落实，在朱子学里面最核心的几条：一是我们内在的身心的修炼，这是传统朱子学里面最核心的理念。就是要对自己的身心进行修炼或提升，对外在的欲望进行排斥。这种身心的修炼就是对欲望的治疗，就是对哲学的治疗，它要对我们的社会，对人心进行根治，要真知到我们身心的病，社会的文化的病，把它落实为你的生活方式，提升德性，使你成为像圣人的人。
        在外在的推广方面，它是一种社会理念的落实，在朱子学里面有三件事情：一是书院教育是朱子学院的教化，通过书院的教化来推广、落实。拒不完全统计，南宋时有167所书院，和朱子相关的有67所，占到将近40%。朱子以极大的热情，通过书院教育让所有的人都能够知晓。在朱子书院教化理念有几种非常重要的精神：一是独立的精神，自由的精神。它没有任何外在的依附，它这种独立和自由的精神能和其他的学派进行自由的论辩，更重要的是这种书院有学统的传承，所以每个书院后面都代表着一个学派。我们现在的文化承传，就是如何来建构一种学派，建构这样的理念，这是非常重要的。
       三是家礼的落实。《朱子家礼》从宋理宗时开始，官礼和婚礼就是作为一种通行的礼仪。到了1268年，元代所有的国礼基本上都要依尊《朱子家礼》，到1313年，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成为全国的科举教材。所以朱子学成为我们国家的最高意识形态。《朱子家礼》中的礼仪包含着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个人按照这样礼仪来生活，成为那个时代人们基本的生活方式。第三就是社仓的实践。在1168年，朱子在五夫镇建立了社仓。这种社仓和官方的常平粮仓是不一样的，它建在乡间，由乡绅来建，收的利息很少。一旦本金收回之后，全部免收利息。因为在当时，如果灾害来临，天高皇帝远，等皇帝下旨开仓济民时，可能很多老百姓都饿死了。这时如果在民间设仓，它的救助就非常及时、有效。所以，在1181年，宋孝宗颁布《社仓法》，将朱子这种设仓经验在全国推广，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举措，也是朱子仁爱精神的外在推广，它关注弱势群体，建构一种民间的救济制度，而且这种五夫社仓，现在还在发挥着作用。
       最后，“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们今天要重新建构我们的传统，要和我们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要实现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我们要从传统国学里面，尤其朱子学里寻找它的源头活水。我认为在未来全球精神的建构之中，在未来中国文化的重新建构之中，朱子文化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宝贵资源。